第 13 章 聯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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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3 章聯姻
“夫人。”
“小灼可醒了？”
“大小姐自歷練回來大病一場後，少做那可怖的夢了，如今嗜睡，現下還未起。”
“罷了。”姬琰溫和道：“這一套裝束你且放好，待王上壽宴那日給小灼換上。”
“夫人可要與大小姐一同用早膳？”
“不用，你去忙吧。”姬琰淡淡揮手，轉身離開。
堂堂柴桑氏夫人，身邊無人伺候，平日裏衣袍素淡，不著釵華。
她走路的背影，如她本人一般，儀容端莊，溫婉自持，軟弱中帶著令人驚訝的堅持。
中原人人都知道姬氏有個令人敬佩的女兒姬琰，中原卻也人人唏噓柴桑氏娶了這位姬琰。
“大小姐去不去得了王上壽宴還難說呢，可惜了這些錦衣首飾。”錦兒端著手裏的東西，有些郁悶道。
“這不是咱們該操心的事，先去把這套裝束放好。”資歷老一些的紫華謹慎叮囑道。
“我這不是為夫人不值嘛……”
錦兒努努嘴，小聲反駁一句才回到房間裏放置手上的東西。
打開房門時，小灼已經醒來，穿著裏衣坐在床沿。
錦兒有些緊張地問：“小姐，奴婢吵醒你了嗎？”
小灼問她：“你手裏拿的是什麽？”
錦兒松了一口氣：“夫人才送來的裝束，給您在王上壽宴上穿戴。”
小灼點頭：“放好了就先出去吧。”
錦兒應聲，她知道大小姐的習慣，和夫人一般，也不怎麽讓人貼身伺候。
但她不知道，小灼早就醒了，門外的話對於修煉之人來說，也聽得清清楚楚。
小灼伸了伸懶腰，終於發現耳聰目明也有煩惱，還不如以前愚鈍的時候清凈。
錦兒說她嗜睡倒也沒錯。
極北之地回來之後，小灼發現自己修煉時突飛猛進，像是打開了什麽開關，靈力匯聚，招式學得極快。
嗜睡一則是因為功力穩步增長，心裏愈發踏實，已經很少再做被追殺的夢；二則是白日裏修煉太狠，精力耗盡，晚上睡得格外沈；三則是……
她常常夢見相柳。
夢見相柳帶自己看極光、看朝霞、看天空，她給相柳烤魚、做發簪、束發……因為夢裏總是安全的，夢便格外綿長。
小灼尚未頻繁做過如此舒適的夢，每晚睡覺前便多了些踏實感。
這時候的小灼尚不知道，相思既有苦，也有甜。不知道，便不覺苦，只嘗得甜。
“不過，今日怕是要睡得晚了。”小灼拿起磚頭厚的術法書，囫圇翻到最後一頁，“得去找本新的功法練習。”
王城街道上，高門掛紅綢，小戶吊燈籠，車來人往，絡繹不絕，一片喜慶繁榮景象。
小灼敏銳地感覺到今年王上壽辰與以往不同，大荒各地的尊駕湧入王城，絕不僅僅是賀壽那麽簡單。
更像是朝拜。
小灼加快步伐，走到鐘離府邸。
鐘離府正門大敞，仆婢兩列三排，是迎貴客的禮儀。
小灼從偏門進去，在後院找到了縈樂。
亭中雅座中，有四人端坐談笑。座前是伶人舞姬表演，縈樂並未在雅座，而是偏坐一旁，為舞姬奏樂助興。
縈樂眼神往小灼這邊掠過，小灼心領神會，就地坐在假山遮掩的石頭上，聽縈樂彈琴。
一曲畢，席間談笑聲入耳。
“鐘離二公子的琴技果然名不虛傳。”
“舍弟雖對其他事情不上心，但在樂理上領悟確實精妙，煙花樓裏不知多少才女為求他一曲爭相獻藝。”
“才子配佳人，看來鐘離二公子艷福不淺啊，哈哈哈……”
一番話，惹得眾人哄笑。
小灼癟癟嘴，這些大荒的貴族子弟怎麽各個如此膚淺。
還不如她一個門外漢懂得欣賞藝術。
“可惜這曲子脂粉氣太重，顯得不夠大氣。”人群中忽有一人道。
這話一出，眾人的眼神便落在縈樂身上，心思各異。
小灼站起身，透過假山的洞孔看著縈樂。
縈樂對方才的輕視不以為然，淡然一笑，回應道：“樂曲通人心，何種場合便奏何種樂。這一曲本就是待客之禮，客人盡興便好。”
說完，縈樂起身，款款行禮辭行：“各位遠道而來，不必拘禮，此處有大哥招待，恕我先行告退。”
縈樂從宴席上下來，從假山旁邊小道走過。小灼悄聲跟著縈樂走了一段路，終於開口：“縈樂，你可生氣？”
“為何生氣？”
小灼想了想，才道：“他們在宴席上拿你作樂，言語間輕蔑無禮，我聽著都生氣。”
縈樂輕笑：“他們只是在鐘離族未來繼承人面前，急於表現立場而已。”
“都是貴族子弟，他們為何在這裏急於討好？”
小灼想到近日王城異動，遲疑說出自己的猜測：“他們都是來投奔軒轅帝的嗎？”
縈樂並未正面回答小灼猜測，只是很鄭重地對小灼道：“中原和南榮勢必有一戰。”
中原崛起，南榮衰頹，四荒蠢蠢欲動，局勢波詭雲譎。小灼並不意外戰爭的到來。
“是中原，還是南榮，我其實並不在意。”小灼的語氣淡得稱得上冷漠，“誰輸誰贏，不過是換個地方生活。”
畢竟有著另一個時代的記憶，小灼並不把上古時期的國土爭奪當作種族存亡的事情，更沒有所謂的家國歸屬感。
“我在意的不是立場，是戰爭本身而已。”
小灼不喜歡戰爭帶來的流血、分離、死亡，更不希望這種痛苦降臨在自己身邊。
“戰場裏沒有人喜歡戰爭，可恰恰控制戰爭的是戰場外的人。”縈樂看著小灼，意味深長道：“總有一天，你仍得在意，僅僅因為打仗的是中原和南榮。”
小灼捕捉到縈樂覆雜的情緒，追問道：“縈樂，你在瞞我什麽？”
縈樂嘆氣：“王上的壽宴邀請了你是嗎？”
“那又如何？”
“你也察覺到四荒貴族親自入城賀壽，實則是為表明立場。壽宴開場，整個大荒的戰局便已明朗，南榮和中原對峙的局面將正式形成。然而壽宴結束，卻不是征伐的最佳時機，兩國平和的表面仍舊需要維系，屆時，聯姻將是最好的辦法。”
小灼楞住：“聯姻？”
縈樂的聲音晦澀：“你還記得你從南榮來中原的緣由嗎？”
“當然記得，因為母親思念，軒轅帝憐母親一片拳拳戀子之心，向南榮討要我回到母親身邊……”
“小灼，你仍要自欺欺人嗎？”
小灼頓住，良久才幹澀道：“所以，一開始我便是南榮送過來求和的質子，用來聯姻的工具是嗎？”
“小灼，我們這些人看似光鮮亮麗，可誰不是在棋盤上任人擺弄呢？”縈樂認真看著小灼，“但你要明白，柴桑夫人對你的愛是真的，朋友對你的情誼也是你的，這些都是你作為自己的證明。”
不夠，遠遠不夠。這世上沒有人會把秦小灼放在不可或缺的位置。
他們只知道南榮離灼，也隨時會棄了南榮離灼。
可是小灼沒有辦法把這些說出來。
她看著縈樂，覺得秦小灼唯一想要抓住的希望也要幻滅了。
小灼慘然一笑，突然吐出一口血。
“小灼——”
“你……”縈樂半抱著站不穩的小灼，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。
“我、沒事。”
小灼勉強扶著面前的樹，推開給自己運功調息的縈樂，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她早就知道，有些東西，強求反而更傷。
就像對縈樂，明明那麽想，卻從未開口要過。
以至於到這一步，她仍舊沒有一絲機會，可以問縈樂對此事的其他想法。
只能輕飄飄地將話題揭過，嘴角帶笑道：“這幾日練功太猛，有些急火攻心了。”
她硬生生轉移話題，狀似才想起來：“對了，我今日是來找你辦事的。”
“什麽事？”
“你能幫我約師父見一面嗎？”小灼氣息虛弱，壓了壓聲線道：“她給我的那本功法我已經練完了，想問問她還有沒有其他適合我的秘籍。”
“你怎知……”
“怎知你和師父有聯系？”
小灼打斷他的話，自嘲道：“我這般資質愚鈍，又怎會獨得師父這樣半隱世的人青睞，她來當日，便跟我說是你求她來的。”
“只是師父行蹤不定，丟給我一本功法後便難尋蹤跡。”小灼擡頭望著縈樂，笑道：“既然師父讓我承你心意，那便送佛送到西，再幫我求一本心法吧。”
“小灼，你如今的功法太霸道了。”縈樂意有所指：“急而猛烈，易走火入魔。”
小灼並不在意：“有人告訴我，殺人的招式要用命去換。”
她望著頭上的天空，問縈樂：“還記得三十年前，你把我從牢籠裏救出來時我的樣子嗎？”
縈樂恍惚想起，陰暗的地下，女孩蜷縮在潮濕的地上，渾身汙垢，被折磨地不成模樣，衣服破布般披在身上，完全看不出原先的華貴。
“自那以後，我日夜夢魘，半夜起來驚慌失措。可是自我練了這殺人的招式後，每夜都睡得安穩許多。”
女孩擡頭望日，雖是仰望的姿態，眼裏卻是勢不可擋的堅毅。
縈樂想起後羿射日的傳說，不被世人看好的後羿，拿起弓箭對日時，大概便是如此堅毅的神態。
縈樂這才發現，他一直看錯了小灼。因為她曾經笨拙而缺乏進步的執著，讓他忽略了她身上那份極其堅韌而強大的力量。
他第一次認真地看著小灼的側臉，發覺心臟有些不受控制地跳躍。
縈樂不動聲色地壓制自己的心緒，緩緩道：“在師父那，你求不到你想要的心法。她走前給你留了一本心法，只能助你調息，作為輔用。”
小灼有些失落，卻也知道適合的心法難求，並沒有太過意外。
“既然如此，我先回去了。”她接過縈樂手裏的心法，道了聲謝，便要走。
縈樂拉住她：“你方才吐血，氣息尚弱，我給你運功調理好再回去吧。”
木靈吸收天地自然精華，善治愈術，只是小灼並非真的練功練得急火攻心，治愈術也無用。
她輕松一笑：“用不著，吐出來反而輕快，沒什麽大問題，我走了。”
“等等。”
小灼回頭，見縈樂欲說還休，才恍然想起另一件事。
“對了，還有一樁喜事，棣華已經通過測試，順利成為統領百軍的副將。”
小灼接著道：“王上壽宴後，棣華便會邀我們四人再聚。”
帶完這個消息，小灼沒再停留，轉身離去。
縈樂尚未回神，他怔怔地想，剛才他想問的，不是棣華。
小灼茫茫然往回走，街上迎來送往，游玩的稚子有家可回，玩笑的賓客自有來處。
他們都是塵世畫幕裏的一角，小灼卻如同被隨意灑棄在地上的墨，再如何也入不了畫。
來處無可說，歸處不似歸。
“客人停駐許久，不如進雅間一坐。仙品難得，保管您啊，一品解萬愁~”
裏面的人拿腔拿調的尖細聲音響起，小灼才發現自己在這醉仙樓停駐許久。
“須作一生拚，盡君今日歡……”
小灼看著樓前兩聯字，突然頹喪長嘆：“今朝有酒今朝醉，管他三七二十一。”
她走進堂前，亮聲喊道：“老板，我要最好的酒！”
“好嘞，客官稍等。”老鴇揮手招呼一人過來，“驪兒，快帶這位貴人去雅間。”
小灼跟著那位款款而行的青衣公子上樓。
一樓鶯歌燕舞，二樓一覽無餘。
雅間一排漆雕木門緊閉，忽而一扇門開啟，一排扮相精致的男姬出來，步履生資，風情尤盛。
小灼少入風月場所，不由偏頭看了一會兒。
卻在看到最後出來的一人時，瞬間提起心神。
相柳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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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夫人。”
“小灼可醒了？”
“大小姐自歷練回來大病一場後，少做那可怖的夢了，如今嗜睡，現下還未起。”
“罷了。”姬琰溫和道：“這一套裝束你且放好，待王上壽宴那日給小灼換上。”
“夫人可要與大小姐一同用早膳？”
“不用，你去忙吧。”姬琰淡淡揮手，轉身離開。
堂堂柴桑氏夫人，身邊無人伺候，平日裏衣袍素淡，不著釵華。
她走路的背影，如她本人一般，儀容端莊，溫婉自持，軟弱中帶著令人驚訝的堅持。
中原人人都知道姬氏有個令人敬佩的女兒姬琰，中原卻也人人唏噓柴桑氏娶了這位姬琰。
“大小姐去不去得了王上壽宴還難說呢，可惜了這些錦衣首飾。”錦兒端著手裏的東西，有些郁悶道。
“這不是咱們該操心的事，先去把這套裝束放好。”資歷老一些的紫華謹慎叮囑道。
“我這不是為夫人不值嘛……”
錦兒努努嘴，小聲反駁一句才回到房間裏放置手上的東西。
打開房門時，小灼已經醒來，穿著裏衣坐在床沿。
錦兒有些緊張地問：“小姐，奴婢吵醒你了嗎？”
小灼問她：“你手裏拿的是什麽？”
錦兒松了一口氣：“夫人才送來的裝束，給您在王上壽宴上穿戴。”
小灼點頭：“放好了就先出去吧。”
錦兒應聲，她知道大小姐的習慣，和夫人一般，也不怎麽讓人貼身伺候。
但她不知道，小灼早就醒了，門外的話對於修煉之人來說，也聽得清清楚楚。
小灼伸了伸懶腰，終於發現耳聰目明也有煩惱，還不如以前愚鈍的時候清凈。
錦兒說她嗜睡倒也沒錯。
極北之地回來之後，小灼發現自己修煉時突飛猛進，像是打開了什麽開關，靈力匯聚，招式學得極快。
嗜睡一則是因為功力穩步增長，心裏愈發踏實，已經很少再做被追殺的夢；二則是白日裏修煉太狠，精力耗盡，晚上睡得格外沈；三則是……
她常常夢見相柳。
夢見相柳帶自己看極光、看朝霞、看天空，她給相柳烤魚、做發簪、束發……因為夢裏總是安全的，夢便格外綿長。
小灼尚未頻繁做過如此舒適的夢，每晚睡覺前便多了些踏實感。
這時候的小灼尚不知道，相思既有苦，也有甜。不知道，便不覺苦，只嘗得甜。
“不過，今日怕是要睡得晚了。”小灼拿起磚頭厚的術法書，囫圇翻到最後一頁，“得去找本新的功法練習。”
王城街道上，高門掛紅綢，小戶吊燈籠，車來人往，絡繹不絕，一片喜慶繁榮景象。
小灼敏銳地感覺到今年王上壽辰與以往不同，大荒各地的尊駕湧入王城，絕不僅僅是賀壽那麽簡單。
更像是朝拜。
小灼加快步伐，走到鐘離府邸。
鐘離府正門大敞，仆婢兩列三排，是迎貴客的禮儀。
小灼從偏門進去，在後院找到了縈樂。
亭中雅座中，有四人端坐談笑。座前是伶人舞姬表演，縈樂並未在雅座，而是偏坐一旁，為舞姬奏樂助興。
縈樂眼神往小灼這邊掠過，小灼心領神會，就地坐在假山遮掩的石頭上，聽縈樂彈琴。
一曲畢，席間談笑聲入耳。
“鐘離二公子的琴技果然名不虛傳。”
“舍弟雖對其他事情不上心，但在樂理上領悟確實精妙，煙花樓裏不知多少才女為求他一曲爭相獻藝。”
“才子配佳人，看來鐘離二公子艷福不淺啊，哈哈哈……”
一番話，惹得眾人哄笑。
小灼癟癟嘴，這些大荒的貴族子弟怎麽各個如此膚淺。
還不如她一個門外漢懂得欣賞藝術。
“可惜這曲子脂粉氣太重，顯得不夠大氣。”人群中忽有一人道。
這話一出，眾人的眼神便落在縈樂身上，心思各異。
小灼站起身，透過假山的洞孔看著縈樂。
縈樂對方才的輕視不以為然，淡然一笑，回應道：“樂曲通人心，何種場合便奏何種樂。這一曲本就是待客之禮，客人盡興便好。”
說完，縈樂起身，款款行禮辭行：“各位遠道而來，不必拘禮，此處有大哥招待，恕我先行告退。”
縈樂從宴席上下來，從假山旁邊小道走過。小灼悄聲跟著縈樂走了一段路，終於開口：“縈樂，你可生氣？”
“為何生氣？”
小灼想了想，才道：“他們在宴席上拿你作樂，言語間輕蔑無禮，我聽著都生氣。”
縈樂輕笑：“他們只是在鐘離族未來繼承人面前，急於表現立場而已。”
“都是貴族子弟，他們為何在這裏急於討好？”
小灼想到近日王城異動，遲疑說出自己的猜測：“他們都是來投奔軒轅帝的嗎？”
縈樂並未正面回答小灼猜測，只是很鄭重地對小灼道：“中原和南榮勢必有一戰。”
中原崛起，南榮衰頹，四荒蠢蠢欲動，局勢波詭雲譎。小灼並不意外戰爭的到來。
“是中原，還是南榮，我其實並不在意。”小灼的語氣淡得稱得上冷漠，“誰輸誰贏，不過是換個地方生活。”
畢竟有著另一個時代的記憶，小灼並不把上古時期的國土爭奪當作種族存亡的事情，更沒有所謂的家國歸屬感。
“我在意的不是立場，是戰爭本身而已。”
小灼不喜歡戰爭帶來的流血、分離、死亡，更不希望這種痛苦降臨在自己身邊。
“戰場裏沒有人喜歡戰爭，可恰恰控制戰爭的是戰場外的人。”縈樂看著小灼，意味深長道：“總有一天，你仍得在意，僅僅因為打仗的是中原和南榮。”
小灼捕捉到縈樂覆雜的情緒，追問道：“縈樂，你在瞞我什麽？”
縈樂嘆氣：“王上的壽宴邀請了你是嗎？”
“那又如何？”
“你也察覺到四荒貴族親自入城賀壽，實則是為表明立場。壽宴開場，整個大荒的戰局便已明朗，南榮和中原對峙的局面將正式形成。然而壽宴結束，卻不是征伐的最佳時機，兩國平和的表面仍舊需要維系，屆時，聯姻將是最好的辦法。”
小灼楞住：“聯姻？”
縈樂的聲音晦澀：“你還記得你從南榮來中原的緣由嗎？”
“當然記得，因為母親思念，軒轅帝憐母親一片拳拳戀子之心，向南榮討要我回到母親身邊……”
“小灼，你仍要自欺欺人嗎？”
小灼頓住，良久才幹澀道：“所以，一開始我便是南榮送過來求和的質子，用來聯姻的工具是嗎？”
“小灼，我們這些人看似光鮮亮麗，可誰不是在棋盤上任人擺弄呢？”縈樂認真看著小灼，“但你要明白，柴桑夫人對你的愛是真的，朋友對你的情誼也是你的，這些都是你作為自己的證明。”
不夠，遠遠不夠。這世上沒有人會把秦小灼放在不可或缺的位置。
他們只知道南榮離灼，也隨時會棄了南榮離灼。
可是小灼沒有辦法把這些說出來。
她看著縈樂，覺得秦小灼唯一想要抓住的希望也要幻滅了。
小灼慘然一笑，突然吐出一口血。
“小灼——”
“你……”縈樂半抱著站不穩的小灼，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。
“我、沒事。”
小灼勉強扶著面前的樹，推開給自己運功調息的縈樂，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她早就知道，有些東西，強求反而更傷。
就像對縈樂，明明那麽想，卻從未開口要過。
以至於到這一步，她仍舊沒有一絲機會，可以問縈樂對此事的其他想法。
只能輕飄飄地將話題揭過，嘴角帶笑道：“這幾日練功太猛，有些急火攻心了。”
她硬生生轉移話題，狀似才想起來：“對了，我今日是來找你辦事的。”
“什麽事？”
“你能幫我約師父見一面嗎？”小灼氣息虛弱，壓了壓聲線道：“她給我的那本功法我已經練完了，想問問她還有沒有其他適合我的秘籍。”
“你怎知……”
“怎知你和師父有聯系？”
小灼打斷他的話，自嘲道：“我這般資質愚鈍，又怎會獨得師父這樣半隱世的人青睞，她來當日，便跟我說是你求她來的。”
“只是師父行蹤不定，丟給我一本功法後便難尋蹤跡。”小灼擡頭望著縈樂，笑道：“既然師父讓我承你心意，那便送佛送到西，再幫我求一本心法吧。”
“小灼，你如今的功法太霸道了。”縈樂意有所指：“急而猛烈，易走火入魔。”
小灼並不在意：“有人告訴我，殺人的招式要用命去換。”
她望著頭上的天空，問縈樂：“還記得三十年前，你把我從牢籠裏救出來時我的樣子嗎？”
縈樂恍惚想起，陰暗的地下，女孩蜷縮在潮濕的地上，渾身汙垢，被折磨地不成模樣，衣服破布般披在身上，完全看不出原先的華貴。
“自那以後，我日夜夢魘，半夜起來驚慌失措。可是自我練了這殺人的招式後，每夜都睡得安穩許多。”
女孩擡頭望日，雖是仰望的姿態，眼裏卻是勢不可擋的堅毅。
縈樂想起後羿射日的傳說，不被世人看好的後羿，拿起弓箭對日時，大概便是如此堅毅的神態。
縈樂這才發現，他一直看錯了小灼。因為她曾經笨拙而缺乏進步的執著，讓他忽略了她身上那份極其堅韌而強大的力量。
他第一次認真地看著小灼的側臉，發覺心臟有些不受控制地跳躍。
縈樂不動聲色地壓制自己的心緒，緩緩道：“在師父那，你求不到你想要的心法。她走前給你留了一本心法，只能助你調息，作為輔用。”
小灼有些失落，卻也知道適合的心法難求，並沒有太過意外。
“既然如此，我先回去了。”她接過縈樂手裏的心法，道了聲謝，便要走。
縈樂拉住她：“你方才吐血，氣息尚弱，我給你運功調理好再回去吧。”
木靈吸收天地自然精華，善治愈術，只是小灼並非真的練功練得急火攻心，治愈術也無用。
她輕松一笑：“用不著，吐出來反而輕快，沒什麽大問題，我走了。”
“等等。”
小灼回頭，見縈樂欲說還休，才恍然想起另一件事。
“對了，還有一樁喜事，棣華已經通過測試，順利成為統領百軍的副將。”
小灼接著道：“王上壽宴後，棣華便會邀我們四人再聚。”
帶完這個消息，小灼沒再停留，轉身離去。
縈樂尚未回神，他怔怔地想，剛才他想問的，不是棣華。
小灼茫茫然往回走，街上迎來送往，游玩的稚子有家可回，玩笑的賓客自有來處。
他們都是塵世畫幕裏的一角，小灼卻如同被隨意灑棄在地上的墨，再如何也入不了畫。
來處無可說，歸處不似歸。
“客人停駐許久，不如進雅間一坐。仙品難得，保管您啊，一品解萬愁~”
裏面的人拿腔拿調的尖細聲音響起，小灼才發現自己在這醉仙樓停駐許久。
“須作一生拚，盡君今日歡……”
小灼看著樓前兩聯字，突然頹喪長嘆：“今朝有酒今朝醉，管他三七二十一。”
她走進堂前，亮聲喊道：“老板，我要最好的酒！”
“好嘞，客官稍等。”老鴇揮手招呼一人過來，“驪兒，快帶這位貴人去雅間。”
小灼跟著那位款款而行的青衣公子上樓。
一樓鶯歌燕舞，二樓一覽無餘。
雅間一排漆雕木門緊閉，忽而一扇門開啟，一排扮相精致的男姬出來，步履生資，風情尤盛。
小灼少入風月場所，不由偏頭看了一會兒。
卻在看到最後出來的一人時，瞬間提起心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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